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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“離開霍霆霄吧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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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“離開霍霆霄吧”

周末一早,天上飄起了雨絲,秋日冷雨帶著沁骨的寒意,無情地打落一地枯葉。

林馴很早就醒了,在穿衣鏡前生疏地打領帶。

上次從游輪的慈善拍賣回來,霍霆霄送了他幾套西裝,都是量體裁衣,很合他的身型。因為不習慣穿正裝,也不舍得穿,所以一直很珍惜地掛在衣櫃裏。

但今天不一樣。

今天是霍霆霄生日。

林馴穿好西裝、打好領帶,長至雙肩的頭發梳得規規矩矩。

出門前,他反覆檢查幾遍儀容,才去樓梯口等著。

沒多久,頭頂傳來腳步聲。

他擡頭,看見同樣一身黑色西裝的霍霆霄下樓來。男人挺拔高大,胸前別一枝白色絹花,左臂箍著白紗,臉上沒有什麽表情,顯出幾分生人勿近的沈肅與冷漠。

林馴低下頭,不敢和這樣的霍霆霄對視。

兩人擦肩時,霍霆霄沒做停留,只是視線在林馴身上掃了一下,就大步朝門廳走去。

林馴立刻跟上。

車子已等在門廊外,紀管家撐傘立在廊下,送霍霆霄上車。林馴坐副駕,另一名面生的保鏢負責開車。

一路上,密閉的車廂內異常安靜,氣氛凝重。

林馴抓著安全帶坐得筆直,不時用餘光瞄一眼反光鏡,奈何在他這個角度,連霍霆霄的一根頭發絲都看不見。

車子最後停在一處私家陵園前。

雨下得更大了一些。

雨幕中,人影綽綽,黑傘林立,傘下人各個身穿黑衣,臂戴白紗,表情肅穆。

今天給霍老爺子祭掃,本家的人幾乎全到了,另有一些受過霍老先生指點的外家人也在場,但他們需要等本家祭掃完才可以入園。

來這麽早,除了表達心誠之外,無非是想在下任霍家掌門人的面前混個面熟,畢竟誰都知道,這對爺孫的感情是真的溶於骨血。

霍霆霄的車一到,來祭掃的人齊刷刷看了過來,林馴先一步下車,撐起傘,再給霍霆霄拉開車門。

霍霆霄下車後隨意看了一眼四周,前兩天才在療養院鬧了一通的蕭冉也在,兒子霍呈站在一旁為她撐傘,女人板著臉,但到底顧忌著場合,沒有吭聲。

霍霆霄收回視線,沈默著朝爺爺的墓地走去。

本家的人陸陸續續跟在他身後,秋雨打在傘上發出沈悶的聲響。

霍老爺子也算聯盟當年的一位傳奇人物,死後墳墓卻修的簡單低調。

墓碑上掛著老人的照片,精神矍鑠、面帶微笑,一副很親切的模樣。

林馴記得那年生日宴會上,遠遠看見老人站在旋轉樓梯上,將剛邁入成年人行列的霍霆霄介紹給所有人認識,滿臉的驕傲,春風得意。

霍霆霄也乖順地站在一邊,攙著老人的臂彎,耐心地和各種前來敬酒的人禮貌社交。

一看便知爺孫兩個平時關系很好,誰知造化弄人,幸福會在幾個小時後戛然而止。

每每想及此,林馴就內疚不已。

今天站到霍爺爺的墓前,他更是自責到難以維持平靜,撐傘的手在發抖。

紀叔過來拍了下林馴的肩,接過他手中的傘,沈默著看了眼旁邊,示意讓他去那邊休息一下。

林馴深深看了眼霍霆霄,退開了。

霍霆霄彎腰將胸前口袋裏的白色絹花放到了墓碑前,伸手將墓碑照片上沾的雨珠擦去,他戴上了墨鏡,沈默地立在碑前,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林馴站在遠處,望著霍霆霄。

冷風冷雨中,男人墨鏡下的半張臉線條淩厲肅殺,冷峻逼人。

盡管氣場如此迫人,林馴還是從霍霆霄身上看到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悲傷和痛苦。

而痛苦的制造者之一,正是林馴本人。

那杯導致霍霆霄昏迷的藥酒,是林馴親手送過去的,是聞東浩綁架計劃的關鍵一環。不管林馴本人對計劃並不知情,甘不甘願,哪怕換個角度來看,他也是受害者,但對霍霆霄而言,林馴就是客觀的加害者之一。

加害者不該因為占比小,就心安理得地要求受害者寬恕。

心懷愧疚,是最基本的良知。

林馴躲在樹後,朝老人墓碑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。

擡頭時,看見霍霆霄獨自撐傘往墓園更深處去了,林馴擡腳想跟上,身後卻冷不丁有人提醒他:“我勸你最好不要過去打擾他。”

林馴側頭,是霍呈。

霍呈和他一起目視霍霆霄獨自去往的方向,幽幽道:“那邊是他媽媽的墓地,這麽多年霍霆霄從來都是一個人去看望的,不許別人跟著。”

“先是媽媽,後是爺爺,一個在他生日後不久去世了,一個則是在他生日當天死掉,也難怪他一到這天就心情很差。”

“冷著張臉,氣壓很低,這天最好誰也不要觸他的黴頭。”

林馴蹙起眉。

霍呈卻對他露出個不合時宜的笑來:“所以說,霍霆霄並不是針對你,你要寬心。”

這話乍聽是安慰,細想卻哪哪都莫名其妙,含沙射影的,聽得林馴很不舒服。

霍呈戴上墨鏡,朝林馴笑著一擺手:“回見。”說完,他走去霍老先生的墓前,同母親蕭冉一起敬花默哀。

林馴沒聽他的勸,還是去找了霍霆霄。

霍霆霄立在一塊墓前,傘傾斜到墓碑之上,半邊肩膀都淋濕了。

林馴過去,將自己的傘撐過霍霆霄頭頂。

豆大的雨滴砸在傘面上,悶悶地響聲一時間成為曠野裏唯一的聲音。

霍霆霄垂眼看著墓碑上的照片,看了很久,才說:“她去世馬上就滿十五年了,但我還是沒找到兇手害她的證據。”

林馴一下就明白了霍霆霄所說的證據是什麽。

明白了霍霆霄這麽長時間追查Epsilon藥劑不放的原因。

霍霆霄這是在和他交換秘密嗎?

那自己要在這時坦白嗎?

這似乎是最合適的時機,也是最糟糕的時機。

臨頭一刀即將砍下,林馴發現自己還是膽怯,話哽在喉間就是開不了口,甚至久違的喉嚨幻痛又冒了出來,短短幾秒就讓他後背浸了一層冷汗。

然而霍霆霄卻沒有提起那個交換秘密的約定,正如那天上完床所說的,林馴不願說的事,他也不會再問。

那些都不重要。

“走吧。”

霍霆霄將自己撐來的黑色大傘放在墓碑邊,擡腳朝陵園出口的方向走去。

林馴為他撐傘,走出兩步後回眸看了一眼,墓碑前,雨傘下,霍霆霄留下的一枝白色洋桔梗在淒風冷雨中不染纖塵。

祭掃結束後,霍霆霄回了霍家老宅。

這是他回聯盟近半年後,第一次回到這個他從小長大的宅子。

雨勢已經小了,霍霆霄進門換了身衣服,便被二叔霍正暉請進了二樓茶室,目的只有一個,還是為那個不爭氣的兒子霍旭求情。

這次不同上次。

上次尚可以用“識人不清”這個借口推脫責任,頂多就是撤掉公司職務,但這次霍旭請了車手在盤山公路那種地方試圖撞翻霍霆霄的車子,這明顯是想置人於死地的。

“你哥他就是一時氣糊塗了,他其實不過是想回公司繼續幫忙而已,你沒同意,還把他的事通報集團,所以他……”

“所以他害我合情合理。”霍霆霄冷冷接過二叔的話。

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霍正暉腦門冒汗,急於想給兒子脫罪,但好像怎麽勸,都只是在一遍遍提醒霍霆霄,他被家人一次又一次的背刺。

霍正暉嘆了口氣,道:“小霄,你知道我的,我跟你爸爸、你三叔都不一樣,我沒那個野心,我就霍旭這麽一個兒子,只想著一家人能好好過日子。”

“你現在聯合警署一起抓他,他躲在外面不敢回來,萬一把他逼急了,他再做了傻事,你二叔真的沒法活了呀。”

霍霆霄站在窗前,看著雨滴在玻璃窗上蜿蜒出一道道水痕。

窗外的花園草坪因此變得些許扭曲。

花園裏站著一人,孤零零的,沒撐傘,淅瀝的雨水打濕了他灰色的頭發。他似乎沒什麽目的,單純只是習慣了站在原地等待,哪怕淋了雨也要等著。

身後霍正暉快把嘴皮說破了,霍霆霄聽得厭煩無比,他冷聲說:“你轉告霍旭,要麽躲一輩子,要麽回來跟我解釋清楚,我可以考慮少讓他坐幾年牢。”

“……”霍正暉一看勸說無果,幾度欲言又止,最後還是嘆了口氣,搖搖頭走了。

霍霆霄耳邊終於清凈下來。

他凝視著窗外那個模糊的黑色身影,想著林馴多久才會擡頭看來,這時有人撐了傘,給林馴遮住了雨絲。

林馴一楞,看清身邊人的臉,不禁擰起了眉。

霍呈笑著看他:“為什麽這幾次你見到我,總是這副表情?”

霍呈故意沈下臉,學林馴的樣子,隨即又展顏道:“我很招人嫌嗎?”

林馴不想和他多說,也覺得兩人之間沒什麽好談,轉身要走時,霍呈突然說:“離開霍霆霄吧。”

林馴僵住,回頭看他。

霍呈撐傘再次給他遮雨:“我挺喜歡你的,到我身邊來。”

林馴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,牽起一抹冷笑,譏諷地指了指他。

“對,就是你和我。”

霍呈似乎輕易就能讀懂林馴的意思,看著林馴的眼神無比認真:“我們挺配的,無論從身世,還是從背景。”

林馴渾身一震,眼瞳裏瞬間布滿戒備。

霍呈卻不再繼續說下去,依舊用那雙溫和無害的、帶著笑意的眼睛看著他。

就是這種看似高深莫測、掌控一切的樣子,讓林馴十分火大。

他討厭除了霍霆霄之外的一切語焉不詳、欲蓋彌彰。

林馴捏緊拳頭,全身血液都湧向頭頂,在即將失控的、用力的心跳聲中,“呲”的一聲,旁邊花園草坪上的灑水器忽然開了。

水流360度旋轉噴灑,毫無意外地淋了傘下的兩人一身。

林馴撤到旁邊,下意識看向身後不遠處的宅屋。

二樓一扇被打濕的玻璃窗後,他似乎看到了有人站在窗邊,但雨霧將視野變得十分模糊,林馴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臉,窗簾就唰的一下被拉上了。

林馴的心臟咯噔一下,沈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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